一、
先生的住所在山的另一边。说来惭愧,玩弄笔墨的在下也不过是在最近才知晓。那天雨水初停,我去鸡舍把蛋给拾了,挂几条雨水来前开始腌的白菜,往兜里塞了本书,和往常一样到集市上去。
这时市上的人是否会很少?还是说大伙儿因为酒味出来活动,都已好生懒惰的罢?不过听说在T是上学的儿子说,镇上要派人过来修路,那大概是有什么新式的机械,而向来是喜好这儿的人们自然会过去围观吧。乡里人素来爱看热闹。
行走到半山腰,众水汇聚的溪流枕石而下,只是往日的那座桥不见了踪迹,空见褐黄色的呢,极不妥当的横在那里。溪水下流的拐弯那儿,竹板如排筏,半挂半悬着。在下从未见过如此场景,想必是近日的雨水大得出奇。
路自然是走不下去的。好在有那条小径。
这条小径人们原先是不太走的。密布的灌木掩盖着斑驳的石阶,然后是墨绿色的奇松林立,以及呼啸其间的怪风。这里是鼠、狼、蛇甚至虎出没的地带,相传每每有什么兴风作浪之事发生,这竹林间的阴风边会卷起箱里的几个童男童女,放到林间共野兽使用以消灾祸,老人家的所谓相传,到我们这里已经不是很信得住了,不过出于对他们的尊敬,乡人们还是对这条小径避而远之.
我挑着担子,小心翼翼,林子里到处是所谓petrichor的气味。
石径引着我翻过山头。
先生的住处映入眼帘。
那是一栋面南的屋子,篱笆和先前看到的屋子不同,大概只到腰这边。庭院虽不大,但布局上宽广宏大。从第二层的青色屋顶望去能看见苍绿十分的榕树树盖。
“好一栋气派的堂皇之屋!”我如是想着。
蓝衣服的孩童从院门里走了出来,他的耳朵很长,这是我首先注意的,然后发现的是他走起路来的样子,不是充满灵动的那种,更像是老大爷的龙钟之态。那衣服和那脸却又分明是六七岁的孩子所拥有的。我最后把这归结于生于如此堂皇之家所养成的格调。
总之这位蓝衣少年走了出来,低着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把头猛地一抬,看到了我。
(本来想对他的脸进行描述的,不要在下实在是失掉了唯独这一块记忆,请各位多多谅解)
“喂!你是去赶集的吧!”他指了指我担子里的鸡蛋,带着一种不容片刻喘息的语调。
“是的,在下正要去镇上的集市,不知公子……”
“那太好了,我要两个。”还没等我反应为什么会用公子称呼他时,他把手埋进了鸡蛋中,开始倒腾。
“能不能多买点,很少见到只买两个鸡蛋的客人呢。”他突然又看向我,仍是用刻不容缓的语调。
“我说两个,就是两个。”仍是在翻鸡蛋。
一只的青虫飞落在他的手臂上。
少年迅速把手抽出,试图把青虫甩落。
“走开!走开走开!啊!”
虫子倒是走开的,很不幸的是随着尖叫,我的鸡蛋也滚落一地。兴许是听到声音了吧,屋主人可怕的(我是这么认为的的)责令传来。“你又惹了什么祸!”
屋主人身材高大,符合很带力量的语调,不符合一尘不染、光亮十分的装束。
“抱歉,小孩子不懂事,尽是闯祸。给您添麻烦了。“
屋主人又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鸡蛋。
“我来帮你吧。”于是弯腰去捡。
“不必,在下自己来就可以了。”我也弯腰下去。
一本书从我的袖袋里抖落下来。
“回家去。”屋主捡完鸡蛋,呵斥道。少年跑开了。
屋主顺手把我掉的书递给了我。
“写的怎么样?”
“您是说这本《降华阁呓语》吗?在下当初看儿子忘记把这本书拿走了就去过来看,最初几页不是很入目,我还想着‘什么玩意’但还是继续看了下去,”我喘了口气,惊讶于自己突然如此富有激情地在说话“您别说,这里面的道理看起来是无赖玩意,但又总是说不倒这个作者,有时还让你觉得,欸,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屋主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这么说,你觉得还不错?”
可能他只是随口一问吧,但我确实认真地回答了。
“是的,在下随身带着,就是为了闲下来的时候能搞清楚到底讲了什么。”
我对自己的回答相当满意,以至于没有发觉这一问一答地奇怪之处。
“看来我写得出好作品嘛。”
我翻开扉页,发现那张照片上先生的样子和屋主并无二样,只是比起眼前多了点,唔,姑且说是“文艺风范”吧。
我找不出话来。
这便算是认识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