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春天的情书

事实上我并不喜欢春天,可也没到十分不喜欢的地步,只不过说如果把整个静安区不喜欢春天的人叫过来,我能排在里面的前两百。我对此有相当的自信。

那天周五我坐了一个多钟头的地铁,拖着行李到家,迎接我的是窗外完全铺满视线的白玉兰。我被这样的景象震撼到了。上一周,玉兰开遍的地方原来就只有棕黑色的枝干,有如女巫的纤细手指伸在那里,此刻却都开满了洁白无比的花——没有代表着夏天的绿叶衬托。那是一种在环境中显得很是突兀的白色,像是把整篇窗外之景描绘下来之后用可塑橡皮擦去的部分,只不过恰好是“花”的形状罢了。这也解释了为何我认为只有白玉兰才是真正地亭亭玉立,什么荷花郁金香之流只能同统统靠边站——因为玉兰存在,但又不像是属于存在的地方似的。我呆望着玉兰好久,直到把它变为感知的一部分。实际上,推开窗子之后,只要伸手我便能触碰到白玉兰,但我终究没有去做。我自己都有点魔怔。

两周之后再去看,树的那伸向我的枝已经被园丁剪掉了,白玉兰不再触手可及。

我站在那窗户后面,于两三分钟内流下了两三行眼泪。这是很造作的事情,我可终究还是做了。“今年第一次流眼泪居然是为了这个”这样的想法耻笑着我,可这眼泪就像是日光下流淌的几滴露水,除了晶莹的光感之外没有留下什么。

顺带一提,我最喜欢的花是鸢尾,而这句话的意思在于我是因为鸢尾这个名字而喜欢上鸢尾花的,除此之外的理由都是后来造作的杜撰。鸢尾也是在春天开放。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央求着家里人帮我买一束鸢尾。我想把她别在校服上。这是面对离别(或者有可能不是离别,总而言之是离别有关的好复杂好难受的感觉)时我的浪漫,使我想起了巴黎公社那鸢尾般高尚的鲜血。呵,巧合吗?巴黎和鸢尾与不知为何——毕业时的我。

家里人拒绝了,我倒也没有十分难过。那天照的照片相当难看,至今都没有看过第二眼。我在毕业签名板的最高处矫情地署下了名字:希登布雷德。虽然是七月一日,但我始终无法把这一天归到夏季。

后来看了一部叫做《鸢尾》的电影,具体情节也忘了大半,总之发现了鸢尾的花语好像是什么“不能达成的,分别的爱”之类的,然而那时能做的除了耸肩也别无它事。有一种心被很干净的风洗刷的感觉,说不上难受,说不上享受。

可我那时还是没有看到过真正的鸢尾,所见的不过是梵高画中扭曲十分不成样子的蓝鸢尾,我很不喜欢梵高,这是因为某种即便是对你也不能说的理由。

劳技课下课的途中,我在木板道旁边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鸢尾,那是白鸢尾。放学后洗完澡我又第一时间赶过去看她。两三抹白色涂在深邃的苍绿之中,透着点秋天的黄。鸢尾也没有想象中的难看,如伊人的百褶裙,可这样是不是没有了她名字本身的含义?“如果真的是遍地‘鸢尾’的话,有些血腥”,我蹲下来咕哝。

天下着雨。

玉兰盛开的一周后,花的白便化为了烂香蕉皮般的褐色。

鸢尾花除了木板道的几株,在水池旁有一大片,显得庸俗十分。

所以我不该对剪掉的玉兰枝痛哭,也总不该为自己爱上了一种素未谋面的话然后珍视“重逢”吧。

其实这是一件挺无厘头的事,我迷恋错恋的是春天中属于冬天的白色,我蔑视充满生机的绿,我为了流泪而流泪,为了名字而爱上一种花,或者说爱上一朵花的幻影。在春天的复苏之中,我吐出泡泡困住自己,吐出银丝束缚操纵自己的心。

其实,其实我可能连心都没有。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我每个春天都确确实实地在生病,如果要说什么春天中准时尽力的事,于我而言只有生病了。(实际上,我刚刚吐出来的痰中带有鲜艳的血红,我用餐巾纸把它用捏金鱼的手法投到角落里的垃圾桶。)我在各种各样的病痛中发现春天其实是在吮吸无数个和我一样的人的生气而生长,春天真是个难伺候的家伙。

春天用它的成长和繁茂反衬我的渺小和衰落,我在春天原地踏步,是个神经质。

在这样的春天,X女士又多次出现在我脑海中空白的地方,我还记得,清醒地记得每件与她有关的事,就像不小心抖落的金粉。就算在不情愿,她已经如同病痛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尽管那一部分应该经历过癌变在侵蚀着我,好痛。我意识到我必须接受这样的情况,尽管很痛。我已意识到我必须爱着她,尽管我痛恨她。

欸?所以说这两种情感真的可以共存吗?好像可以哦。

我深爱着春天,我恨透春天,我还在矫情地寻找白色,因此我给春天写了这样一封情书。

玩具与泡沫

最近不知怎么,很感伤悲。可我始终无法具体描绘出那是哪一种伤悲,因为每当我要抓住伤悲的时候,它都会溜走,留下虚无的空壳。

知道自己为什么悲伤,大概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幸福,是玩具吧?不是吗?

有什么是可以坚持下去的幸福?没有吧,我想也是。幸福是变动着的,不是像什么“公主和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这般简单明了的。如果幸福到来之后的获取如同呼吸空气一般自然,我认为那只是空气,而幸福不应该是空气,不应该变得稀疏平常。

刚开始住宿的时候,能有一包泡面吃吃就感觉不可思议,十分幸福,仿佛泡面的香味会在宿舍中绕柱三日。而自从几乎全宿舍都开始揭下毕恭毕敬的假面,露出真面目而开始全员带泡面时,吃泡面一事成了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日常,不吃泡面感到的不快,反而成了一种负担,如同缺氧。

幸福不是泡面,幸福不是空气也是这样一个道理。

幸福应当是拼命学习后的两小时游戏,美人的回眸一瞥,刚照到一分钟的冬日暖阳,如此这般短暂卑微的存在,如同玩具。

玩具的价值在于刚得到的瞬间,那五分钟热度,玩厌了或者玩坏了便直接丢弃,不会有丝毫可惜。没有把玩具当传家宝的人,没有把玩具当成理所当然的空气的人。可是,会有为了那几分钟快感而一掷千金,甚至付出生命的人。

幸福果然是奇怪的玩具啊。

所以在本质上,相当的不可靠。

这样的不可靠并非因为人的劣根性这样俗套的东西,而是幸福本身就具备玩具的要素。

对了,我的悲伤,大概就是快要放弃对于幸福的追寻一事吧!

我们说对于幸福的感知,大抵都会落到沉溺这个词上。可我总觉得沉溺也可以运用在宿醉上。

我总欣赏不了喜欢喝酒的人,因为酒并不好喝,毕竟尼采都把这种东西称为尿一样的液体,喝酒的人喜欢的大概是醉着的感觉,可一旦醉到了宿醉的地步,那便会是十分的痛苦懊悔。饮酒作乐啊!不是让愁更愁,痛苦更痛苦。饮酒不是为了故作老成持重,而是为了烂醉的无理智的狂欢,这是毫无价值的东西。

沉溺于幸福中,则是会把人塑造成认为幸福是理所应得的傻瓜,除了幸福之外无法思考其他事情。

我放弃了对傻瓜的追寻!

这大概能被定性为迷失吧,不过事到如今已经随便了。

可我真的好想好想要能够填补这一空缺的东西啊。

前几天在座谈会上有幸听了一次朗读,文章或者诗歌的具体内容我已经忘了,可朗读者似有若无的表情,那双跃动着的眼睛和如秋水般的言语却长久留在记忆中。一直以为所谓朗诵都是要有聚光灯,朗诵者必须激情澎湃,文章也必须是符合朗读这一目的的。可这次朗读颠覆了这种理念,随性庸散,可我却能体会出更为接近作品本身的东西,那人化身作品和人之间的桥梁,把原诣直接送了过来,整个文章的世界,赛璐璐般呈现。

还有好几年前在家乡的时候,坐着人力三轮车在海滨路穿行,然后突如其来的骤雨在阳光的聚焦之下打在刚刚铺好的沥青路面上。车夫见状靠边停了下来,把乘客的车棚支了上去,然后再卖力地向前骑去。虽然他的身子已经被雨淋湿,但丝毫没有不快的样子,而是为这酷暑中难得的雨而高兴着。我则是从各个器官中感受到了雨——气味,声响,还有清新透明的触感。比起云雾缭绕地下着雨,那个时候的雨反而更符合我印象中对于“雨”的认知。

然后还有在蒙特雷市时,下榻的蒙特雷酒店。这座古色古香的酒店曾今接待过不少风流人物,其钉在墙上的一框框相片展示着昔日的风华。然而今日,这也不过是一个在老城区的普普通通五层楼联排房罢了。我坐在床上,望着远方的一只只上下起伏着的帆船,然后脚踏着有着楠木香气的地板,发出单调的吱呀声。在那个灯光昏黄的环境里呆了好久,以至于错过了好贵好贵的早饭。

为什么在联想幸福,或者说近似于幸福的事物时,会想到这三件完全不相干的奇怪之事呢?啊有了,这些东西都像是泡沫吧。

喝饮料的时候,泡沫是不经意间出现的,并且不是喝饮料的目的,却本质上也是由饮料组成的。没有人会去为了泡沫而喝饮料,也没有说为了泡沫而特制的饮料(有些酒除外,这也是为什么讨厌酒)。但是在饮用饮料时所感受到的泡沫就是能给人以难以言状的浓厚快感,然后转瞬即逝。

像是听一次并没有什么作用的座谈会的朗诵,嗅着刚铺好的沥青路面的雨天气息,下榻不复昔日长日将尽的旅馆,这些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东西,却都在那同样没什么意义的时间点给予了感官客体以微量的慰藉,然后转瞬即逝,就好比泡沫。

比起规模宏大得夸张的幸福,泡沫才是支持着生活的东西。

一直寻找幸福,却又希望这如玩具一样的东西能够长久持续,这样欺骗着自己,弄到手后又毫不可惜地将其抛弃,这便是幸福的痛苦,也是其最终一定会沦落的困境。泡沫不需要追求,本身也不祈求被赋予意义,消逝后人不会感到可惜。

能感知到泡沫的生活,我把这奉为生活的最高形态,这代表着不用去自我欺骗,能够把精力用在正确的事情上。

可我的悲伤并没有因为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而减少。

知道愚钝就要去学习,知道懦弱就要去锻炼,知道无力就要想着放下,这些不外乎都是你知我知的正确之事,可越学习越知愚钝,越锻炼越知懦弱,越放下便越知无力,这同样是你我都亲身经历的事情。最后无可奈何只得在妥协中敷衍了事。

我害怕自己在这样的妥协中产生新的对于幸福的渴求和希望,然后失去。

害怕失去未曾拥有的东西,这是一件多么可笑可悲的事啊。

这代大概是我在接触泡沫时的多疑所致,算是咎由自取,在拼命吮吸泡沫时却把恐惧欲盖弥彰。

总算搞明白了,就是这样的我的可笑之悲伤。

捉迷藏

立冬了。

本来想用一大长串文字来抒发时光飞逝光阴荏苒之感,可是做不到,姑且以一句立冬了代替。

印象中与冬天联系起来的是捉迷藏。

孩童时便发现捉迷藏其实是一件体力活。与其字面上所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捉迷藏往往并非hide&seek而是run&catch。想来是因为年少时的争强好胜,藏着被鬼发现之后总赖账不承认,只有被鬼抓到了,被在衣服上拍打到了才不得不认输。再者,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本身就没有什么藏身处,什么车库的小角落啦,消防柜里头啦,居委会里的空房间啦,一切十分有利的战术躲藏点都会被在一旁监管的家长列为禁止藏身的地方。为了能让游戏进行下去,只有跑。

跑动起来,会出汗,会上气不接下气然后面红耳赤,会大口大口吸进去冰冷的冬天的风然后让它在胸腔肺腑里灼烧。当两个这样无头苍蝇一样奔跑的孩子来到了一个地方暂做歇息,互相感受到对方有如暖炉般的体温和呼出的洁白的雾气,累到不行了,干脆直接在不管有多脏的荒芜草坪上躺下,再相觑一笑,那实在是十分奇妙的感觉。

伴随着这一切的,是透明奔涌着的冬日蓝天,干冷澄清的空气和无比耀眼的太阳。热量在似乎无限的时光与空间里婉转流连。

冬天的确是捉迷藏的季节。

事实上,就算到了理应成熟的年岁,冬天的捉迷藏也是必须的。

我曾经为了在住宿的时候拿热腾腾的炸鸡外卖和宿管保安等人斗智斗勇,会在第一学期考试成绩出来之后跑到没人的角落,总之在这个季节里,捉迷藏的次数反而增多了而没有丝毫减少,不停变动的不过捉迷藏里的“鬼”和捉迷藏的内容。

包括上一个冬天,我也有在捉迷藏。

而这捉迷藏似乎是为了避免被自己的真心捕捉到。

啊呀呀,那是何等别扭,何等可笑,我却总是深陷其中。

一段不能被称为“我们”遑论“恋爱”的故事占据了整个冬日捉迷藏,概括来就是:

相知,

相熟,

示心,

诀别。

十分庸俗。

一直在和自己脆弱的真心搏斗,被幻影一样的物件操纵支配,惶惶不可终日地逃着,与始终不敢面对的真实面目捉迷藏。

殊不知自己的心灵在这样的追逐游戏中正在被慢慢侵蚀,冻结,降格,被随着这一举动的是各种无病呻吟与自作多情。

渐渐地终于,我转过身来,看到无比清楚直接而又淡然的真实,义无反顾地下定决心拥抱上去,亲手把追逐着自己的鬼魂撕成碎片,而我也终于发现,那鬼魂正拉着我的脚踝,低声祈求我给予它命运的绽放。

我不介意这是人人拥有的故事,现在,也不会留恋与虚无缥缈的过往。

我意识到那个曾经的鬼魂是童话,是寓言。在与这样的鬼魂捉迷藏的时候固然能够获得平常不可能拥有的速度与能力,但那一切却是虚无缥缈的,那不是属于自己的力量,因此必须直面它,痛恨它,然后根绝。

然后使用自己真正的力量奔跑在透明奔涌着的冬日蓝天,干冷澄清的空气和耀眼的阳光中,奔向无限的时光与空间。

鬼魂在心里。

捉迷藏前,不妨回头直视鬼魂。

我想,这个冬天也开始捉迷藏吧。

裂尾

裂尾是一条景观金鱼,于公元2019年12月迁入我家水族箱。

大概是因为父亲过于无聊,当时连同裂尾购置了数十条景观鱼以及几只贝类虾类,悉数养在那个尺寸也不过马桶水箱大小的水族箱里。

裂尾是那一批鱼里面的大家伙,比它同种的鱼大了半个身子。

起初,父亲对养鱼一事总是非常热衷。每次从房间出入,都能瞥见他蹲在水族箱旁或是喂食,或是换水,抑或是沉浸其中地观察的身影。关于水族的用品也在水族箱旁堆积了不少。他更是会津津乐道地为我们讲述什么所谓“养鱼的诀窍”——诸如水温啦,水的PH值啦,喂食的技巧啦——其实都是他从邻居那里学来的,却也总是滔滔不绝,而他在忙于照料鱼儿时也一丝不苟。种种迹象不禁让人感叹鱼儿们真是找到了个好去处。

水族箱里不知为何长起了绿藻,玻璃壁上斑驳的绿色显得可爱又恐怖。于是父亲决定给鱼缸来一次不同于往常的大换水。

在摆出虹吸管一类的器材之后,父亲兴致勃勃地向我讲解起了换水时的注意事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虽然好声好气地答应了在旁边观看他那“表演”,但其实心里十分明白这其实是他第一次操作,而之前类似的这种操作在他手里难逃“雄心勃勃,垃圾一坨”的命运。

果不其然。

清洗完内壁,放水,才刚刚放了一拳深度的水,父亲便决定把鱼先放进去再继续加水。

鱼因为突然注入的水柱而惊得(同时也被冲得)四处逃窜。正当我惊讶于父亲没有意识到此刻的异常时,那条大鱼撞到了水泵的水管头上,尾巴被湍急的水流吸了进去,身体极不自然并且徒然地摆动着。水流声盖过了水泵电机的啸声。

我没有说什么,默默伸手关掉了水泵。

父亲惊诧地看向我,我则指了指那条被吸到水管头的鱼。此时它的尾巴已经从中间五分之二的位置裂开了一条缝,并且莫名被削去了一点,正呆在鱼缸底一动不动,凭自己那三秒的记忆,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还没有缓过神来,显得很蠢。

事后,我训了父亲一顿,把这条大难不死的鱼命名为裂尾。

我觉得最好还是先收住对于它的溢美之词,毕竟我认为这种显得很蠢的生物不可能有这种抓住一切机会奋力求生的品质。

实际上,当天下午裂尾便恢复了活力,像是啥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多次游过水泵头,一切照常。

原本对于养鱼毫无兴趣的我也因为这只没事佬而关注起了鱼缸里的日常。

裂尾是鱼缸里的老大,吃东西的时候总是第一个游向水面的,鱼食渐渐沉向水底的时候也总是会和别的鱼抢吃,因此鱼缸里其他所有鱼都会避开裂尾,简直就像是良好市民在躲开市井混混,场面令人嗤笑。原本想着尾巴上的上会让它丧失这个气性,事实却非如此。

没有足够的速度游来游去抢鱼食了它便一直呆在靠水面的地方,以便抢占先机。鱼食落下时更是会在近距离撞击别的鱼赶跑它们,就像是市井混混因为负了工伤从而显得痞气十足,更加招扬放肆。我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又愣是觉得非常好笑,荒唐十分。

其实裂尾并不是景观鱼中最好看的。唯一的亮点就是那条金色的腮线,可能是因为鱼食搭配不当的缘故,裂尾本来的红肤色渐渐淡去,显现出平平无奇,水产市场里的鱼种那灰白色。这种颜色和隐隐约约的红色搭在一起甚是丑陋,使得原本美化家里环境的目标无法达成,也就是说无法为我们带来什么了,所以从那时起,养鱼对全家人而言成了一种义务而非兴致。

所谓观赏鱼的兴致,承担责任的义务,呵。

二月末,父亲出差去了,养鱼相关的任务落到了家里其他人手上。

那个时期气温正渐渐变暖,第二周开始,鱼缸内便开始出现死鱼。经过排查发现是因为恒温器还处于29摄氏度的挡位,温度过高,于是把恒温器挡位调低。可是死鱼还是不断出现。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包括更换鱼食,滴加改善水质液还有一次又一次地大换水,直至母亲厌烦地发话“别管了”而停止对其采取任何措施,原本有数十条鱼的鱼缸里,正常活动的鱼已经屈指可数,其余贝类虾类已经死完了。有一段时期,零零散散的死鱼浮上水面,肚白朝上,鱼缸里似乎时间静止般的景象很是瘆人。

我观察到,裂尾是那几条幸存鱼之一。

父亲回来后,发现是氧气泵堵塞,导致鱼缸内供氧不足,然后训了一遍家里几个门外汉。

按理说,裂尾的体积最大,质量也最大,所以需要的氧气量也最大,在这个缺氧的一个月内是不可能存活下来的。因此,事后我对它又开始额外关注起来。

看来由那小小的鱼脑以及其中微量的化学元素传递出的微弱生物电所构建的所谓“求生本能”在裂尾身上有着出人意料的体现,我不禁叹道,但仍然看不起这种生物。

无聊时,我会默默走到鱼缸前,然后快速轻轻摇动支撑着鱼缸的桌子,微小形变传递到鱼身上,有如地震般的效果,我就这样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看着鱼们一下逃窜,一下呆住的转换着,从中感到微不足道而又短暂的力量感与权威。这便是无聊的乐趣。

我认为这些小小鱼类活在世上便是最低贱最无趣最简单的生物本性的直观赤裸表达,有食物时便会不顾一切地进食,直到食物没了或者自己被撑死;有敌害了便会毫无头脑地四处逃窜,别无二念;累了就直接停在那里,呆呆地也不知是否是睡着了地休息。它们不会做拥有任何意义的娱乐,有的只是毫无目的的游荡;也不会把繁衍后代当成什么神圣的使命,产完卵受完精便不了了之,不再考虑之后的事;更不会想着逃出鱼缸的自由,满足于被圈养的衣食无忧。这是一种极为自私,极为愚笨,极为基本的活着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命的存在。在这个就连蚂蚁也被人们称赞能够扛起于自己500倍重力的物体的世界上,景观鱼一无是处,不过恰好满足人类观景的这一闲致罢了。

啊,没错,它们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因为脑子里大抵只有这样一句话:

“我要活。我要活。我要活。”

因此,当我们全家出游一周,回来后鱼缸里浮现许多条死鱼,而发现裂尾不在其中时,我并不感到意外。裂尾又一次诠释了何为生命的本能。

裂尾成了鱼缸里唯一一条鱼。

不再有必要和别的鱼争抢食物了,裂尾终日安分地游荡起来,一次次和我对视。我似乎在漆黑的眼珠中看到了虚空一样奇怪的东西,这种感觉很快便消退了,却也让我感到一丝不适。

只有一条鱼的缘故,我越看越觉得裂尾不顺眼。父母对裂尾的顽强生命力赞叹不已。

最近,父亲又网购了十来条鱼。“很快鱼缸里又要变得原先那样生机勃勃了。”我如是想着,脑海里浮现出各种色彩斑斓的景观鱼。

买来的鱼到了,我动手把它们倒进鱼缸。

翌日醒来,我去检查新来的鱼对于鱼缸水环境的适应情况,打算如果有死鱼的话着手对水质这一块进行调整,几个月来的养鱼也让我掌握了一些杂用知识。

一截灰白色透一点红并且已经从中间五分之二的位置裂开了一条缝的鱼尾巴,连着七零八散的骨架还有不成样子的鱼头浮在水面上。

我顿感恶心,扭过头来。

那条鱼死得好难看。

我是谁。/一切的一切的后日谈

奇怪至极,强迫至极,近日每早起来问自己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我是谁?”

而每次的回答都悉数不同:

“赎罪者。”

“人”

“(我的名字)”

“一堆有机物。”

“我的感觉。”

“一串公式。”

“尘埃。”

“无心者。”

……

人的身份实在千变万化,昨日之鼠辈今日之英雄,白日的社畜夜晚的明星,不可就但一时刻的存在偏全。

然而在这万变中总该有什么是不变的吧。是个名号,一副肉体,抑或一个思维模式吗?

不是的,名号终将淡去,肉体会腐朽,思维模式则是多么可笑而又短暂的谎言。

回首过去一年,我不止一次在应试作文中提到我的梦想是成为作家,不止一次在作文中歌颂作家这个身份。其实说到底,这个目标不过是在看过了几本书后,由某个人启发而成的,你甚至可以理解为我想成为作家不过是为了讨某个人的欢心罢了,即使那位女士现在已经完全疏远我,断绝与我的一切联系,我姑且还是带着那位女士与我心中的幽灵前行,而这幽灵能存在的时日还有多久尚未可知,说能“永远”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我常常与母亲就这件事进行过激的辩论。母亲对于文人的恶印象来源于我的伯父,他是一位明明有着过人才华却总是贬义地适可而止,不思进取的文人。早年是某市电台主持人兼记者,风光过一整子,现在虽然会一手好书法,好摄影以及好文章,却也只能寄宿在前妻的家中,收入来源不明,可见有多么没落。

母亲说文人总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口说无凭地“放大炮”——“只会说话”又抛出“大丈夫安能久事笔砚间”这样的话。虽然母亲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代表的仅是市井知识水平地观点,我却只能在连环攻势下哑口无言。

她希望我去攻读理科,除了好找工作,薪水高之外,也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所以文人是社会的害虫罢。

在与母亲的对阵中,我总是会是失败的那一方。

毕竟文人给人的印象总是好吃懒做,不服从安排,变化无常,其无赖的特性与其作品大相径庭。

坂口安吾老师发了疯一样地服用安眠药与兴奋剂,在大街上裸奔,向妻子恶作剧,却能写出《不连续杀人案》这样条理清晰前所未有的推理小说以及《堕落论》等一种犀利的社评。陀氏的人生基本上便是在流亡与自我放逐中度过,毫无章法,却能有《白痴》、《罪与罚》、《白夜》这样的巨作。李白任侠,温庭筠为清客,兰波放浪形骸,留下的却都是不朽诗篇。

那些被人视为成功人士的文人其实私底下不过是有着不良嗜好的普通人罢了,如果不是写作,世人也都会认为他们堕落、无赖吧。


可写作真的是正经差事吗?我认为不一定。

比如我现在正半躺在开着空调的书房兼卧室的单人床上,就着昏暗的灯光与窗外不休的蛙鸣写作,大多数情况亦是如此。什么写作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且正规的场所这种话也不适合于我。我最优秀的作品大多是在旅途中,学习生活的短暂间隔中,以及更多的,在床上写就的。

只要有写作的想法,无需正襟危坐,就是在喧闹的市井中也能写作。

作为写作者,我又想写出什么样的作品呢?

我很想说那是伟大的作品,能够削除人与人之间理解的障碍,突破心灵的壁垒,弥补情感与实际行动之间的巨大间隙。但是因为坂口安吾老师已经说了他想要让人“回到精神的故乡”之类的话,所以我再往下深挖一点也不免会与他重合。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同时也有可能落入空想的境界)再说了,什么是伟大呢?能打动人便是伟大?能推动社会进步便是伟大?能流传千古便是伟大?

我不知道。

我的作品能打动人固然重要,但首先,它必须满足我各方面的要求。我认为写作是一个人思想意识流的释放,因此,我追求着能让自己的作品以自己的意愿“流出来”。

就拿《北风礼赞》说吧。

如果没有看过的话,网址是www.hiddenblade.net/2020/01/24/anuntypicallovelettertomsx/

……

发现了吗?

anuntypicallovelettertomsx

An untypical love letter to Ms.X

这便是这篇文章的写作动机。

那是我在一段十分压抑的时期写就的,而我在前文提到的那位女士便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我甚至有过放弃自己生命的想法,认为活着便是为了堕落。不是完全了解她是怎么想的,但至少我知道,她认为沉溺于压抑与沮丧中便能体会到纯真的幸福。想来是这种颇无赖派,颇“输家哲学”的想法与我心中的某一部分共鸣了吧。于是,带着前所未有纯真的感情以及共勉的敬意,我以她为大部分原型塑造了名为Iris的主人公,象征着朦胧和黑色的“青春洋溢”,在有些病态的我心中是完美的女性形象。再用相当意识流的方法将(至少我所认为的)我与她的精神交流具象化,加之生活中我自己以及我与她的细微元素,再加之《寄予故乡的赞歌》、《秋风记》二者的叙事风格,有了这篇我能够实现自私的“自我满足”的小说,具体亦不多透露了,还请诸位反复品读。

说到意识流,《流》则是一种意识流的极端体现,我想要尝试“只有言语能走到多远”故冠以“experimental”的注脚。最终结果不尽人意(至少不尽我的)。当时被某一相关事件所影响,导致脑子里遍布其影子不得逃避,所以《流》的充其量也不过《北风礼赞》的衍生品罢了,情节发展过于局限等问题明显。

反过来说,为了意识流,我本可以一直云里雾里让《流》中两人说一些虚无缥缈的话,本身也是我的思想过程,可是最后还是硬套了一个熟悉却又奇怪的情景。

“文学作品不是用来自娱自乐的,是给别人欣赏的,是有用的。”我如是想着,于是诸位在上述作品中能找到我尽力摆脱将其写成自怨自艾的私小说的痕迹。


我总是个会落到妥协地步的人,不仅在写作上。

一般来说我会打破僵局发表一个观点或方案,却只是试探着发表罢了,然后静待第二个人发出观点,随机“是是是,好好好,你说得对”地应和。其实事后往往会发现我的方法更加高明,可要是我在那个时候据理力争,便会落到我所讨厌的“将自己的观念强加于他人之上”的状况,想到这里,再想起他人不得不接受我的看法之后的表现,我不由得害怕起来。于是只能妥协。

所谓的强硬态度到最后只会让人后悔,因为一旦强硬起来在别人眼中便会显得底气十足。成功了还好说,失败了所要承担的责任总是在事前难以想象。

妥协也是一种逃避吧,对于未来的逃避。


我还是什么样的人呢?在过去的四年。

我是个好领导吗?

真是奇怪,这貌似是我第一次称呼自己为“领导”。

最初想要成为领导者,真的只是以“做着玩”为目标,竞选时的演讲没有好好准备,竞选前期亦没有好好塑造自己的形象。结果却阴差阳错地成为班长,直到四年后的今天。不仅如此还在学生会中硬是当上了副会长。我在这四年中真的履行自己的职责为周围的人带来改变了吗?我想未必,大抵只是如果当初成为“领导”的人不是我,大家的情况会变得更糟糕,不,是不如我所愿吧。

我始终在按照自己的意愿默默影响着周围,试图让世界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不过一直未能达成罢了。

太独裁了吧。

话又说回来,谁不是这样呢?

每个人都希望世界(至少是自己周遭的世界)按照自己的方式运行,达到安逸,平稳,顺遂的境界。

我擅长学习吗?

我善于观察罢了。

我会留心各种无谓的事物,我在课上那所谓“专心听课”也只是出于对老师目光的惧怕——看向我的那一瞬间,我总感觉不得不回应似的,一阵毛骨悚然,更加可怕的是,在一些气氛本身并不怎么活跃的课上,对视的那一刻,我会认为老师把希望什么的珍贵之物押在我身上了,于是在尴尬的气氛中我不得不积极面对起来——可我多么想在课堂上游离啊!

我根本算不上什么用功,作业刷题什么的仅是点到为止,做好分内之事便收工。我不曾,也将永远比不上那些在题海中奋斗的勇士——他们才是值得敬佩的人。

我靠着我那可悲的小聪明混到了现在。

人际交往什么的,在我身上也十分可笑。

我是一个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与别人产生诸多联系,短暂地沉浸于其中后总是会自己亲手将这些联系扯断的人。四年来我结识了许多人,也招惹了不少仇恨。虽然说我原本有着“和所有人快快乐乐地交朋友”这样的想法,想着能够包容所有,像是我的入宅作《家庭教师Reborn!》里面“天空”那样的包容理解万物,后来却发现原先的这个想法是多么地可笑,多么地不切实际。

人是有偏见的存在,而这偏见固不可彻,早已融进了比血液更深处的灵魂。人与人之间是不能完全融合地相互理解的。因为很少有人愿意向他人展露自己的内心,很少有人在看见别人所展露的内心时不会产生破坏掉它的念头。而且人是会回心转意飘忽不定的生物。

到最后,能够称为我的“挚友”的人大概也就两人吧。

我竟落得如此下场,不过倒也算作是我这个无赖、混蛋的归宿吧。

我是会伤害到所有试图接近我或者说是所有我想接近的人的撒旦。

所以,为了让人与人之间能够做到真正的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真正的敞开心扉畅所欲言而免于受到他人的伤害,也为了弥补我犯过的所有过错,伤害到的所有人,我,为此而战。


还有吗,还有吗,还有吗?

对了,我还是个死宅,我还是个车迷,我是个居家男子,我还是个勉强算作是吹拉弹唱都会的人,我还喜欢干出一些出人意料不合常理的事,我还在苦苦追求心爱的人。

我到底是谁?

……

我是,所有我所热爱,所恋爱,所爱的事物和人的恋人。

这样一来,活着大概就是恋爱,不,应该说生活就是恋爱的同义词。

今后我也会竭尽全力,无怨无悔地爱着我所爱,永远如此。

(而这一切的一切的后日谈如果能给诸位带来任何帮助的话,我是否会感激涕零谢天谢地也未可知……)

夜归

当汽车尾灯在视线中化作红色的箭矢,形如鹤嘴的路灯将街道两旁的梧桐照成半壁黄金半壁玉的模样。万籁将寂,幻光欲歇。我站在柏油路的足尖,孤独如潮水般袭来。

平凡的我每天放学回家等车的情景如此。

车在红绿灯下停了下来,一阵香味飘进了我摇下的车窗,我寻着香味的来源看去,发现的是一家常被人们称作黑暗料理的小摊。店里的设施是一台加长的推车以及在上面的两台煤气灶,周围还摆放着几台供顾客用的折叠桌,仅此而已。光顾的客人也屈指可数。然而这也足以让店主夫妇二人忙个不停,两双手—一双黝黑,另一双原本白色却也已经黝黑的手,正如调教良好的机械一般在拥挤的操作台上飞舞着,还需时不时接待新来的顾客。就连操作台上的白炽灯也忽明忽暗,像极了这对依靠夜晚出摊维持生计的夫妇之处境。虽有炒面的烟雾弥漫二人的脸,却藏不住他们充满希望的神情。兴许是默契使然,二人在繁忙之余,会停下来,对视,抹去脸颊上的汗水,微笑,以资鼓励,又继续忙碌着。

我向他们致敬,向这平凡的艰苦与美好致敬。

车开上了中环,奇怪,明明时间早已过了晚高峰,车流却如没了电的机器一般在大柏树一带停歇不前。龟速前进了一会后,百无聊赖的我再次把目光转向窗外。平日里闪烁着的那面巨型屏幕此时失掉了光芒,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橘色反光的身影闪烁着,进行着这块庞然大物的维修工作。纵使自己已经身处高架上,我看着这几位工人也需采取仰视的方式。桥下奔腾不息的车流以及不断变化着的霓虹灯光提示这他们脚下的危险,工人们却仍然有条不紊地工作着,默契十足地传递着工具。一阵狂风不合时宜地吹过,最左边的那名工人被荡了起来。危险!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工友伸手将他拉回,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说着“下次抓牢啊”的话语,又当无事发生,继续工作。

勇敢啊!不愧乎“高空的舞者”这一名号,处众人之所惧,却泰然自若地完成了危险的工作。

我向他们致敬,向他们的合作,英勇与平凡致敬。

我回到了家中,为自己平凡的一天致敬,于是与这座城一同睡去。

本文为作者一模时使用的作文素材来源.......再次向这对于每晚用恰如其道的热度温暖作者的小夫妇致敬

家乡的雨

今年家乡的冬天特别的多雨,原有几分埋怨,却也因一家人难得的团圆而不好意思郁郁寡欢。在这样的时候,搬一把躺椅到顶楼的阳台,靠着栏杆,烘着烧清茶的小炉子,脑里浮现一些没有实现希望的空想,未尝不是一件颇愉快的事。

潮汕的冬天不比江南的冬天,潮汕的雨天更不比江南的雨天。你不能坐在乌篷船里,静听打蓬的雨声,加上欸乃的橹声以及“靠塘来,靠下去”的呼声,却也是一种梦似的诗境。

吃着茶,雨的序幕总算在阴沉的天色下拉开了。

因为是冬天,平日里肆虐的南方的雨也只得胆怯地慢慢试探。此时的雨竟与江南的雨有几分相似:不是倾盆地下,只是蛛丝似的一缕缕地洒下来。雨细得一眼望过去都看不清,天色却越发阴郁,使人十分气闷。孩童们此时还有玩下去的余兴,毕竟这毛毛细雨着实令冬日里也闷热十分的潮汕突然凉爽起来。大人们也没有闲着,街坊里到处用土话穿着“下雨了!”的讯息,架在屋外晒干的衣服也在消息的得知之后被陆续收入屋内。而这一举动是名副其实的”陆续“,从街道的一头到另一头,无论晒衣架的长短大小,此时也如多米诺骨牌般齐刷刷地被收入屋内,伴以叮当的金属碰撞声以及雨水的湿气。遥想自己当时的感受,大抵是“不亦快哉”吧。

“江南情调”止于一声惊雷,冬天的惊雷——这是休眠的江南不曾有过的。这样出乎意料的轰雷是易碎的江南所承受不住的——试想收到雷声惊吓的船夫和剧烈晃动的乌篷船,那时人们估计已无赏雨的情趣了,毕竟旅途遇雨,很感困难,正在叫苦连天也未可知。而这雷声却被潮汕的山峦很好的混响起来,不至于突兀,到好像动人心魄的第九交响曲开篇。随后是荡气回肠的连续段落:雨落在池塘里,激起好看的涟漪;落在铁皮屋顶上,叮咚声合为哗啦一片;落在青石屋顶上,瀑布般地注向青石的古道。漫天的雨被呼啸的北风塑形,在飞速流动的浮云作为背景下铿锵地砸向地面,荡起一片水汽。孩童们慌乱地奔回自己的家。街上溅起一片片小小的水花。然而他们的表情也是愉悦的,奔跑时也不忘嘻笑,任凭雨水洗刷自己的脸膛儿。商贩们也赶忙收拾自己的商品,乘着自己的交通工具回家。一时间,呼喊声,引擎声,车铃声,全都加入了这大合奏当中。

冬天的雨终究是短命的雨,喜欢在高光时刻戛然而止。然而高处的屋檐仍在向下滴水,在低处的铁皮屋顶上发出旧式时钟的滴答声。雾气渐散,不知疲惫的孩童们又跑了出来,欢笑声取代雨滴声再次充盈街道。

放晴了,躺椅上空想着的我却已入梦。

原作于19年初,片段收入进《中文自修》19年11月刊